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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毛罗对话” 

●牧惠
南方周末2002-12-19

  终于见到黄宗英《我亲聆毛泽东与罗稷南对话》这篇盼望多日的文章了,心
头不禁为之一快。

  假如鲁迅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仍活着,他的命运如何?这是知识界不少人心
中早就悬着的一个大问题,是“文革”后人们终于敢在文章中提出并作种种猜测
的大问题。周海婴的《鲁迅与我七十年》记录下一个听来的毛泽东的权威答案:
鲁迅“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要么他识大体不做声”。这段文字,引起人们
的热烈关注。有认同的,也有不以为然甚至加以斥责的。《文艺报》秋石的文章
是后一种看法中最值得注意的一篇。文章的题目《爱护鲁迅是我们共同的道义》,
就显得有点杀气腾腾,文章末尾借用杨宪益夫人戴乃迭女士的一段话,指责周海
婴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写出一本可以赚大钱的畅销书。

  对这一说法提出疑问,心平气和实事求是地讨论,完全可以。但是,提高到
“爱护鲁迅”和“道义”的高度来教训“鲁迅后代”该如何如何,指责他为什么
不谈这个,不谈那个,却偏偏把这件事捅了出来,这就有点怪了。似乎周海婴想
写什么,得写出个提纲找他审批。这已经远远超出讨论的圈子,几近于讨伐,很
难让人苟同。黄宗英和罗稷南侄儿陈的文章《设问求答于毛泽东的罗稷南》证明,
围绕着毛泽东回答罗稷南问题的谈话,确有其事,毛泽东确实这样回答。

  否定周海婴这段记录的论者,持的都是大体相似的理由:从1937年10月19日
毛泽东在延安陕北公学纪念鲁迅逝世周年大会上的讲话《论鲁迅》,到1976年9
月9日逝世,毛泽东一直倍加敬崇鲁迅,讲的都是鲁迅的好话,没有讲过否定鲁
迅的话。这些持疑者所引的当然都是从毛著上可以找到的文字,不能怀疑其真实
性;但是,这些论者(其中一位一口咬定事情发生在3月即反右之前,光是这一
点足见态度极欠严肃,连有关的资料也懒得查)显然忽略了一切以时间地点条件
为转移这个颠扑不破的原则。既然一问一答是发生在7月“反右派”高潮时,毛
泽东的讲话同3月份动员人们“大鸣大放”时对鲁迅的说法不一样乃至相反,又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用3月份在会议上的谈话去否定7月份“反右派”时的
谈话,根本站不住脚。从黄宗英听了这番对话后,“疲惫得几乎晕厥”不敢再想,
不该再谈,甚至在写《毛罗对话》前还得征求律师的意见,从以上情况看,黄宗
英不仅当时震颤,45年后仍余悸在心,这番话的分量是够重的。周海婴这番记录,
有功无过。

  如果我们认真研究历史,还会发现,即使在建国以前,毛泽东对鲁迅的肯定
也是有保留有条件的。1941年,时任《解放日报》文艺栏编辑的丁玲指出,“今
天我们以为最好学习他(鲁迅)的坚定的永远面向着真理;为真理而敢说,不怕
一切。我们这时代还要杂文,我不要放弃这一武器”。她为此写了《“三八节”
有感》,王实味写了《野百合花》……如此等等,这些人很快就遭到了批判、撤
职,王实味还为此送了小命。毛泽东在《讲话》中关于“还是杂文时代,还要鲁
迅笔法”的那一段话,就是针对丁玲这类话而发的。经过多年的实践,我们终于
明白,这段话说的是,鲁迅之所以完全正确,在于他尖锐地嘲笑的是法西斯主义
和中国的反动派蒋介石等反革命势力,而对于陕甘宁边区和各抗日根据地,鲁迅
那一套则是行不通的。“如果把同志当作敌人来对待,就是使自己站在敌人的立
场上去了”。用1957年7月的话来说,“右派分子”就是这种人。如果鲁迅果然
活到1957年,很难设想他能“识大体”到同官僚主义、宗派主义握手言欢,那么,
除了三缄其口外,等待他的可能是进班房。当然,这是毛泽东在兴头上极而言之,
由于鲁迅的地位,我估计最大的可能是封杀他,根本不发表他的文章和谈话,让
他靠边站。反对周海婴的这段记录者所估计(?)的鲁迅仍如几个月前毛泽东讲
的那样,无所畏惧地写,“转过来对付我们的缺点、错误”而又平安无事,这一
愿望肯定会落空。

  从周海婴的书到黄宗英的文章引发的这一场笔墨官司,又一次验证,“凡是”
这种习惯势力,有时是大得吓人的。

  周海婴付出被非难的价值,得出这个警世的结论,是收支平衡,还是得大于
失,有待实践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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