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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发青春及其他

何世语

    北京的“的哥”（出租车司机）平均每天工作10小时以上，整天在路上转，什
么广播都听，什么人都接触，因而什么事都知道。世贸谈判、领导出行、小区启用、
股市波动、小姐上班，样样都能砍上一些。社会学家真应多与的哥接触，以便更好
了解当代中国社会。
    某日乘车，遇一开车5年的王姓司机。王哥说：“看你像念书的，你说说这北
京有多少鸡？”这世界，鸡鸭成群，我自然知道鸡是什么意思。“嗯，少说也有万
把人吧。”我略作思考，便答了话。王哥却说：“差远了，你们真是书呆子。”
    他为我简单做了算术：北京有多少“四大名楼”一类大饭店，有多少豪华与不
豪华的歌舞厅夜总会，有多少接待各种层次男人的洗浴中心和美发厅，还有多少别
墅区渡假村。王哥肯定地说，大约有5万到8万小姐在北京从事皮肉生意。我说
不会吧，这些场所也不一定都做那生意。
   “你不相信我是吧，我天天开出租，哪没去过，什么人没拉过？”
    我问：“有这么多女孩在从事这种行业，没有人管吗？”
   “管倒是天天管，过一阵打一阵，但不会伤筋动骨，反而越来越兴旺。”
   “为什么？”
   “没有点靠山，能做起这种买卖？”
   “你是说色情行业要特权阶层来经营？”
   “没错。我还想经营呢，但没戏。就算有钱开得起场子，几天公安公商还不给
砸了。不过，这行业繁荣了，我们开出租的也能借点光，晚上我就专门到场子没口转，
准有活拉。”
    由于道路阻塞，说了半天才走出几里路。走到一拐弯处，司机指着我嚷：“瞧，
这伙就是鸡，该上班了。”顺手指方向望去，确有4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正在过马路。
不过我并看不出她们有什么特别之处，年纪也就20岁左右，要说特别，则个个穿
着入时，身材脸庞都相当出众。的哥说，这是上等鸡，给上等人享用的。
    后来就此事问过一些朋友，并看了几部相关报告，才知道中国的色情行业非同
小可，中国俨然又多出一个“世界第一”。中国人的性观念近年来并未进步，更没有
到解放的程度，但性交易却大大发展了，从经济学角度看，此行业涉及数百亿的
灰色交易，这些资金流动完全在征税之外。更重要的是，这种行业的兴起与各种腐
败密切联系在一起，色情场所主要是公款消费，消费资金最终竟是来自国家税收。
换句话说，公民纳税中的相当部分被用于支付“小姐”的服务费。不过，也有人解
释其中的必然性与合理性。比如，小姐多来自贫穷落后地区，小姐出卖肉体，获得
可观的小费，也算国民收入再分配，以解决国家财政性支援落后地区的不足。再比
如，有人说小姐推动并维持着地区经济走向繁荣。多精辟多荒唐的解释！
    就算上述说法有部分道理，也还有若干疑问：小姐出售色相是自愿的吗？不可
否认其中有极少数是自愿的，有些年轻女子客观上有条件选择不同的职业，但她们
贪图享乐，想从大款和各级官吏那里榨钱。这些人中甚至包括部分高学历、有教养
的女性，她们受到过大学或研究生的教育。但是更多的则是非自愿做鸡。她们原本
是想到大城市找一份工作，以养家糊口，供弟妹念书或供父母治病，但大城市等待
她们却是让她们出售色相的诱惑。在相当程度上，只有在按摩厅、歌厅、渡假村从
事性服务，她们才可能养活自己，进而赚更多的钱。大城市一个接一个开业的娱乐
场所，分明在向进城的女孩打着招呼：还不快来，这就是你的家，开发你的青春，
出售你的青春！
    的确，这社会什么不是商品，什么不能开发，什么不能快快开发？先是占用土
地，污染环境，再是面向自我，开发自身的潜能（练神功），最后则是把躯体作为
对象，任他人戏耍、蹂躏。当灵魂都开发了，这肉体开发一下有什么过份。当卖官
屡见不鲜时，卖身还有什么奇怪。卖官相当于卖了全体公民的身，而女姓卖身只是
把自己的身体作为生产工具罢了。
    过去有逼良为娼之说，现在很少有直接的威逼，但市场经济下的这社会也形成
一种“势场”，一个合力，也在诱导年轻的女孩。反过来，这社会又唾弃这些真正
靠“劳动”（与男人周旋或者提供特殊服务）而存活甚至致富的女孩（我的一个博
士同学公开说，他敬重娼妓远甚于贪官污吏，因为后者不劳而获，）。汉语中早就为
她们准备好了各种词汇。但是，在我看来，如果这社会的确需要她们，就应当善待
她们，那些用于描述她们的词汇更适用于描绘官场腐败和正人君子。
    无奈，这世界有时是颠倒的。

（2000-08-08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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