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与人

　　　　　　　　　　　　　　·图雅·

　　尼克松逝世了，电视放出以前采访尼克松的节目，有一点可以评论。

　　尼在整个采访中愁眉苦脸，要不就是深沉思索，痛苦非凡的样子。唯一晴过一
次，露出孩子般的笑，是提到毛泽东当面表扬他。其实那也并不是甚么惊天动地的
话，毛说：“你的六次危机写得不错嘛。”。就这么一句话，使铁腕人物尼克松感
动到泪为之下，很使我这中国人吃了一惊。

　　尼克松跟毛意识形态截然不同，为什么为这么一句客气话而激动？尼克松是这
样说的：毛、周这样从长征过来的人懂得甚么是逆境。这话很有点睛之效。

　　尼克松在政途上多次身处逆境，最后也是以水门事件的逆境中告终，他跟肯尼
迪这样的大门阀子弟之一帆风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长期的逆境使他养成奋斗的习
惯，他说他喜欢的话是“ｃｏｍｅｂａｃｋ”，可以翻成卷土重来，所谓“江东弟
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有一种逆境中的豪气。他的六次危机写的大约就是
逆境和卷土重来。毛的一生也充满逆境，曾在艰难困苦中多次沉浮。特别是长征，
更是逆境；可以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两个为逆境所造就的人物，在一句话之间
感到心灵上的相通，道理似乎就在于此。

　　值得思索的是，逆境造人，但造出的人往往畸形。

　　比如毛泽东，被逆境养成偏激的性格，以致不知顺境为何物。天下升平，也看
做硝烟迷漫的战场，在其中乱砍乱杀，未免让人觉得滑稽。又比如尼克松，老是认
为在百万反战示威人群中有阴谋的影子，以致对政敌非法监听，还认为是为了美国
，特大公无私呢。八九年的邓小平，大概与水门事件中的尼克松有相同的心理基础
吧。所不同的是美国有一种办法制止尼克松，而中国却没有一种办法制止毛泽东和
邓小平罢了。

　　孟子看到艰难困苦可以造就一个人，但是他没有看到在造就这个人的同时很可
能也毁灭了这个人，所以我们在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加脚注的时候，或许也要
提一点中国史和心理学。

　　　　　　　　　　　　　　　　　　　　一九九四年五月三日

□　本文寄自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