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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忘了，还有“古拉格群岛”

郑风

　　电视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最近大红大紫的。正如大家能在各种介绍文字
中可以读到，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曾经影响了好几代人。－－我也有幸忝
列这几代人中。记得小时侯最早先是看连环画，那还是退了电影票后才买的。而
那段著名的独白“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等等，－－当
然，这段话所以成为名言，还在于保尔·柯察金说到了为了不使自己虚掷生命，
就要无私奉献，让自己无私奉献给一个“壮丽的事业”。假如我没有记错，我曾
学过的语文课本里就有这篇课文的。总之，那时的教育都是保尔式的“只讲奉献，
不图回报”。

　　按理说，在如今市场经济的年代，又听到了这样的理想在唱响，是应该激动
的。就象那些知青讲起“青春无悔”一样。风水真是轮着转，先前是只能看别人，
比如说，老一辈革命家讲“峥嵘岁月”，或知青讲什么“青春无悔”，现如今，
咱们好歹也算是登上正史了。

　　因为这本书是影响了好几代人的，所以才被拍成了电视剧，叫那些没有受过
“理想主义”教育的年轻一代，接受一下。这下好了，那些过去了的岁月，终于
有了一系列连贯的记录了：比如说，讲知青生活的，则是对于那段“青春无悔”
的回忆，就连“文革”，也有一种“阳光灿烂”的感觉。－－总之，噩梦已经过
去了，我们应该轻松一些。过去已经被“消解”了，在舞台上，我们唱或听样板
戏，纯粹是种消遣而已。这些曾充斥于耳的东西；这些曾除此之外，没别的选择
的东西，如今已经彻底和过去划清了一切联系，因此就只具备了一种娱乐的作用。
套用一句时髦的话，它们的“所指”只在“当下”，只在因那些旋律而引起的生
理快感中。

　　可是，我总觉得，那是他们的历史。他们感到“青春无悔”，他们感到“阳
光灿烂”，但是，别的人起什么哄？

　　我不反对讲理想，讲先辈们曾经有的，先辈们为之奋斗，甚至为之献出生命
的共产主义理想。谁都知道，人不能没有理想。不过，理想不是光用来看的，理
想还要变成现实。那么，我们就该问问，保尔的理想实现了吗？于是，我们就无
法绕过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在一篇短文中要把“古拉格群岛”讲清楚
是不可能的。－－斯大林的劳改营和希特勒的集中营，在俄语中是一个词“拉格
里”（不过，在我们的翻译中，从来就是被翻成两个词的）。战斗英雄索尔仁尼
琴因为一封写给友人的信，在反法西斯战场上被逮捕，送入叫“古拉格群岛”的
劳改营中。当时，因为这封信而加在索尔仁尼琴头上的罪名是，“进行反苏宣传
和阴谋建立反苏组织”。自然，我们怎样评论索尔仁尼琴是另一回事，我讲的一
切只建立在他所描写的“古拉格群岛”是不是真的基础上；不仅是他，还有许多
人所写的关于斯大林时代的专制黑暗是不是真的。假如这些叙述都是事实的话，
那么，我们今天重新讴歌保尔的理想，歌颂保尔的“壮丽的事业”的时候，仅仅
是因为诚实的原则，也应该告诉人们，在“钢铁炼成”之后，还曾经有“古拉格
群岛”。

　　不仅如此，假如我们认为保尔的理想，保尔的事业是应该追求的，是值得追
求的。那么，在有了“古拉格群岛”之后，我们就应该尽一切可能，在追求这一
理想时，在实现这一理想，决不让“古拉格群岛”再次出现。－－不然，谈什么
理想？当然，也可能是托克维尔说的“当世界由个别有钱和有权的人把持时，这
些人喜欢大肆谈有关人的责任的崇高理想。他们津津乐道忘我的品质如何值得赞
美，为善又如何不该希望报答，就该象神的为善一样”。

　　然而，这一切，不是都成往事了吗？的确，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是谁能
够拍着胸脯保证，这些噩梦不会再来？世界上那些靠强权压制而产生的东西注定
是行得通的，实现它们，只要有足够的武力就可以了。而另外一些东西，比如对
人的尊重，对人的自由和人的权利的尊重，则只能够靠人人都有这么种认识，这
才行得通。因此，在这种时候，我们就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模糊了对过去的认
识。因为，那样的话是危险的，过去噩梦十分容易就再次降临。索尔仁尼琴曾经
提醒人们“忘旧事者失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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