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瞠目结舌之余

杭一苇

    我不久前刚到达美国，开始留学生涯。在国内时，也在网络上
与人有过多次激辩，所以，对这次美国911事件后很多同胞--尤其
是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的兴高采烈多少还有点心理准备。尽管
如此，这兴高采烈的程度（像过节一样）、兴高采烈者的比例（据
说有80%，我不信，但恐怕也不是“一个指头”那么一点）、
兴高采烈者理直气壮的气势（对无辜者死难的幸灾乐祸到了毫无顾
忌、丝毫不觉得羞愧的地步），还是令我瞠目结舌。

    光是瞠目结舌吗？不是。还有害怕。如果谁问你，中国几十年
来最令人不堪回首的劫难是什么，相信大多数有点历史知识的中国
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答：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之所以令人不堪回
首，不仅仅在于多少人受到了迫害，多少人死于非命，而在于，对
于这些悲剧，大多数人视而不见，相当一部分人甚至为那些非人的
折磨大声叫好，兴奋莫名。这是一种令人血管凝固的恐怖。日寇在
众多中国人面前处决抗日志士的时候，枪口下的中国人虽然保持了
沉默，但心中满是仇恨；而自己人折磨自己人的时候，另一些自己
人在大声叫好，就会让人疑心“所住的并非人间”了。我害怕的是，
今天他们为美国人的死大声叫好，奔走相告的时候，明天如果
有哪位同胞被无辜扣上一顶吓人高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处死，恐
怕他们还是会欢呼，说不定还会拿馒头去蘸一点儿血。我衷心希
望他们还不至于如此；我衷心希望他们的欢呼，只是因为没有目
睹惨状，只是因为远隔重洋；我衷心希望自己是《狂人日记》里
那个犯了病的某君昆仲，这些受迫害的想象仅仅是不健康的臆想
而已。

    文革时期、纳粹当道时期的恐怖特色--不仅仅出现了暴行，
而且暴行为相当大一部分人所支持，真可谓“冰冻三尺，非一日
之寒”。要让众多民众对暴行冷漠、窃喜、欢呼，不容易，需要
相当长时间有意识无意识的积累、需要对常识和人性以及人心中
那些高尚美好的部分进行长时间的腐蚀、摧毁、磨灭。今天他们
为上万美国平民的无辜受难欢呼，已经在这条路上迈出了触目惊
心的一步。下一步走到哪里，我不敢想。

    在我印象中，以前同胞们不是如此啊。就是在文革中，还是
有沉默的大多数，要他们去对着无辜死难者欢喜雀跃，恐怕也不
容易。相反，在众多文革受难者写的回忆录里，还能看到在民间，
总是有不少善良的人，对受难者施以援手。

    今天，面对这令人瞠目结舌的庆祝，我不禁要问，我们一些
同胞，今天怎么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了？与女儿艰难对话的李镇
西先生也在问：“从什么时候起，谁让我的女儿居然这么不讲道
理了？”我们的常识呢？我们的理性呢？我们的良知呢？怎么都
让仇恨赶到爪哇国里去了？

    这是一种堕落--如果我说得过分了，请原谅。那么，谁又该
为这种堕落负责呢？我们又该做些什么，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
不在明天成为仇恨和冷漠的牺牲品？

    我们嘲笑美国人没有历史。我们面对不远的殷鉴，又照见了
什么？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