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 家乡变啦 董剑华 一阵奇痒从头皮传来，不给你放下手中活计的时间；一阵抓狂，直挠得头皮 发热，落发纷纭，似乎才解渴一样的舒服下来。我知道，昨晚才从头到脚冲过澡， 头发脏是另有原因的。今天回了趟老家，这不，前脚刚踏进家门就发作的事么。 一路上大小车辆呼啸而过，车尘滚滚，柏油路两边树木杂草，灰头土脸，开 不开花，几乎没什么两样的颜色。稍远几处零星庄稼地里，无辜地矗立着一些掰 掉果实的玉米杆，衣帽不整、东倒西歪。偶见一群鸟儿掠过，也是选择灰色的保 护衣。我就这样穿透墨色，回到老家。 老家在一条旱塬的边角，两面环沟，是个僻静之地。记得儿时上学，总是坡 上坡下。有时嫌大路枯燥，总能在沟壑中找到一两条孩子们才踩出的新鲜小路， 闻暗香浮动，看蜂蝶引路。 村上人吃水一直是个大问题，十几米深的水窖，蓄满春秋雨露、冬夏滋味， 一吃就是几辈人。家乡人一直梦想能喝上清洌的井水，浇灌上几分常绿的水田， 可仅有几次的尝试流产后，宁可家家门前挖池子，用水罐拉来邻村的井水蓄满， 也不愿再去证明脚下土地的是否饥渴。（如今，远远的一个水库上的净化之水流 到各家各户，吃水暂不熬煎。）加之独处一隅，不是什么咽喉要道，小伙娶媳妇 的时候往往也只能是等而下之，委曲求全了。正因为此，多少年来，村落一直不 大，也正是这个，民风古朴尚存。 记忆中，村落很紧凑，三大巷道把家家户户展示无遗，浑圆的土坯墙包裹着 几间砖瓦房，一个大火炕，冬暖夏凉。啥时去，都无遮无拦，因为主人正等着唠 嗑磨牙之人呢，不管你是长还是幼。更有几家院墙相通，你可以抄近道穿肠而过。 所谓富有和贫穷，在那年月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村落周遭都是田地。要么清一色的麦浪汹涌，要么齐刷刷的青纱帐林立，那 是很单纯的农业模式。间杂的不过是一角棉花田，或是一片谷子地。最最可爱的 是村西北那一块红薯地，每每霜降前后，父辈们刨出的那些块根，个个面红耳赤， 似憨态可掬的娃娃，撒满一地。最富诗情画意的时节，当属七八月里的暑假，瓜 秧上西瓜拳头大时，塬上便会一夜间搭起很多瓜棚来。想想，远离村庄人群，空 旷的原野，四处寂静，唯有蛐蛐放歌，蜂蝶劲舞。你可以搬个小凳坐在一个粉嘟 嘟的小瓜前，看看小说《红楼梦》，听听广播《岳飞传》；你也可以趴在窝棚里 往远处看只有一抹痕迹的西山，数数星夜里有几颗流星坠落人间。 那时，很惧怕放长假，因为有小山似的农家粪土等着拉运到地头，即使过年， 也消停不到初五，就得架势拉运了。暑假里惯例是要平整田地，铁锨翻地的。想 想一块黄土地，被一代又一代人揉面团似的翻来覆去、移动挪西，该有多劲道！ 加上那黄豆大小的汗滴滋养，啥庄稼苗身处其中能不奋力向上？望着它们憨长的 样儿，父母亲整天泡在地里也不觉着什么叫烦。 然而这一切，就在短短的的三五年间，成为过去，成为记忆。 村西边那块最大的庄稼地被征用了，正在以两天一层楼的速度崛起一栋栋高 楼大厦。从第一栋大楼封顶那天起，村上人再也瞅不见日偏西，看不到夕阳染红 的那半抹山了。村子里一下子闷起来，感觉又小了许多。 盖楼房的大多来自四川、湖南等外地，据说他们特别能吃苦。我们本地富余 劳动力很多，可只是给私人建房，对于这高楼大厦而言，大家都说“当地人是挑 不起大梁的”。我为此纳闷了许久，难道这被我们揉面团样的土地不再似从前了 吗？ 如今回趟老家，总是被巷道两边隔三差五就随意倾倒的沙石困扰，见天都能 听到楼房封顶放的礼炮声。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村里有人传言，过不了几年， 村庄地皮就要被征用，大家都要搬迁上家属楼。于是乎，村上是一层平房的人家， 现在着手顶二层；是厦房的人家，干脆推到重建楼房；都不是的人家，也急忙圈 起麦场、自留地建新房。这股风很烈，乡亲们辛苦打拼的积蓄全压在这房产上， 可怜不是为住房享受，而是盼望着政府一纸令下——统统拆迁，好有丰厚的赔偿。 望着失地的乡亲们终年帮这家忙那家砌砖头、和水泥而变得异常粗糙的手掌，我 鼻子酸酸的，真不知说什么好……惟愿他们在尚有潮气的新房子里能睡个好觉。 远处是机械化施工的塔吊，近处是“丁丁咣咣”砌砖的泥刀，他们似乎在比 赛，像那箩筐里不知饥饱的的春蚕。 有趣的是，那些商住楼的建设者们，一停歇下来，竟都蜂拥到我们这个村子 里来，这家进几个，那家进几个。原来他们成了我们的房客！就住在大叔大妈家 新盖的房子里。小小的村子，眼下生人竟比熟人还多。 我的村落，已不再是儿时的村落，那熟悉的大门口，走出来的却是一张张陌 生的面孔，我张开的嘴巴无奈地又合上。村边的田地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田地， 因为村落里流向它太多无用的污水垃圾。 我的孩子再也找不到一块能和蚂蚱一起玩的麦场地 …… ◇◇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