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 听来的故事 蒋新磊 1 一个小男孩掏出小鸡鸡，冻得浑身发抖，他一边撒尿一边转他那个瘦的跟麻 杆似的身子，他惊奇地发现，尿撒在雪上，雪就化了，围绕着他形成了一个圈儿。 这个发现让他惊奇不已，他狂奔而去，告诉他的小伙伴，他被包围了。 那个小伙伴显然没有搭理他的大呼小叫，正在玩弄着一个用树丫做成的弹弓， 他把石子弹出去，嘴里说着：“嗖一声！”他们一起看到一只老母鸡咕咕哒哒尖 叫几声，扑啦了几下翅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们都很害怕，扔了弹弓就跑。那个用弹弓打死了老母鸡的小男孩显然更加 害怕，他一边跑一边跟那个孩子说：“怎么办？胖婶婶会一顿把我打死的。” 那个小男孩说：“我和你去看看，我用尿画了一个圆圈，把我包围起来了。 就在那边！” 惹了祸的小男孩显然没有从恐惧中走出来。他停下来，同时拽住了那个小男 孩的胳膊，两个孩子扭打在了雪地里。 一个大人从远处跑过来，说：“牛牛，聪聪，赶快回家！”他向远处跑了过 去。 又过来一个大人，又过来一个大人……连续过来了几个大人。 那个撒尿的小男孩正把惹了祸的小男孩骑在身上，他们在打骂中看到了那些 向东奔跑的大人。他们停止了对对方的拳打脚踢，都扭过头来看那些奔跑的大人。 撒尿的小男孩冲着一个奔跑的大人说：“你们干嘛跑那么快？” 他看着他们奔跑的方向，突然害怕了，这不是刚才他撒尿的地方吗？他们都 去看他画的圆圈？是不是有哪个男孩正提着裤子说；“这个圈儿是画的？”他松 开了惹了祸的男孩说：“聪聪，他们都去看我用尿画的圆圈了，你也去看看。” 他把他拉起来。两个孩子一起向着大人奔跑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天地上的积雪很大，两个小男孩跑的很艰难，每个人都各自摔了一跤，在 雪地里滚了几下，他们爬起来继续跑。最后是牛牛先跑到他撒尿的地方，那里确 实围了很多人，牛牛着急了，他站直了身子，朝着那边喊：“那是我尿的，是我 尿的！” 聪聪不甘失落，他跑的气喘吁吁，弯着腰，双手扶在膝盖上喘了好大一会儿 气。他突然冲进人群，把他们当成了空气，他进了他们围起来的那个人圈，尖着 嗓子冲着大人们喊：“是我撒的尿！牛牛把胖婶婶家的老母鸡鸡打死了！”话音 还没落，他被一个一双手拖走了。 聪聪感觉一下子腾空而起，就闭上眼睛蹬腿，想把抓着他胳膊的强大力量踢 开。却没有成功。抓他的人是他的父亲，一个强壮的像土匪的男人。 牛牛决不能被聪聪打败，他跑了过去。他没有想到聪聪那样容易的冲开人群， 试了几次之后，都以失败而告终。他选择了更为便捷的办法，他弯下腰，从大人 的胯下钻了过去。 牛牛爬过去之后，站起来，拍打了拍打掌心的泥土，他说：“我撒的尿，掏 着小鸡鸡转了一圈，就画了这么个圆圈。”说完，他示范了一下刚才的动作。 牛牛他看到那片凸出的雪地上，让他的尿融化了的地方，露出一个破旧的棉 袄来，好像是一个人，躺在地上让雪铺盖了的人。 牛牛不怕死人，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踢了一脚，冲着那个人喊：“喂，傻 子，躺在地上睡觉不冷吗？“ 一个大人小声地说：“那是一个死尸。” 牛牛又踢了一脚，说；“我知道是一个死尸，活人我还不敢踢呢。”说完， 他走开了。 2 一个晚上，大雪突然而至，一块一块的雪掉下来砸在了路上。烟囱上，屋顶 上，远处的树上，远处的山上，到处都是雪白的一片。重要的是它压在了大街小 巷，人踩上去，吱呀吱呀地响，半个膝盖都陷进去了。老人说：“好久没有见过 这么大的雪了，瑞雪兆丰年，来年是一个大丰收的日子。”她说话的时候，牙床 露出来，衬托着那张褶皱的脸，笑的像一个要出阁的小姑娘。她不知道自己的儿 子此时此刻已经让雪埋在了地上。 她发现家里的鸡不见了，在院子里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她又到每个屋子里去 找，都没有看到。她想让儿子去街上找找，别让是哪个馋嘴的偷了去下酒。她喊 了一声：“牛牛他爹！牛牛他爹。”静悄悄地，只听到她自己苍老的声音在院子 里飘来飘去。 儿子的屋里空荡荡的，她看到儿子的羽绒服扔在了床上，黑乎乎的，很久没 有洗了。她不管这些，要找到鸡。那只鸡每天下一个蛋，孙子也每天吃一只鸡蛋。 母鸡没有了，孙子还不得闹腾死。她有些着急，没找到儿子去哪儿了，就自己到 大街上找。 大街上的雪都让行人压了，都冻住了，很滑，像孙子经常去的一个旱冰场。 她走起来比较费力。她想好了，从村东头开始找，挨家挨户地打听，总能找到鸡 的。今天找不到明天继续找，要不然小孙孙吃不上鸡蛋了。 远处，一个壮硕的男人胳膊下夹着一个奋力挣扎的男孩走了过来。孩子哭得 很厉害，两只手张牙舞爪，两条腿也乱蹬乱踢。她看清楚了，是邻居张三旺，正 夹着儿子呢，她说：“你看到我家鸡没有？刚才还给我的孙子下了个鸡蛋，这会 儿就找不到了。” 张三旺说：“你快去看看吧，村东头有个死尸，都冻的跟雪糕似的。” 聪聪说：“胖婶婶，那个人是我杀死的，那人是我杀死的。” 张三旺狠狠地拍打牛牛的屁股说：“让你胡说八道，让你胡说八道！” 老太太听着爷俩各自重复着自己的声音，渐渐地远去，声音很快地消失在了 皑皑的白雪中。她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老母鸡去哪儿 了？孙子明天要吃鸡蛋怎么办？ 不一会儿，孙子走了过来，他大摇大摆的，很远老太太就看到了。老太太想： “你看这派头，一看就是个干部，你看，像村长一样，迈着方步在大街上闲逛， 是个当官儿的料儿。” 老太太有点担心孙子跑到他跟前说要吃鸡蛋。鸡都没有了，去哪儿吃鸡蛋？ 牛牛自豪地说：“我一泡尿浇死了一个人，不信可以去看，那个人还躺在地 上，一动不动。”他扭过身体指着一个方向。 老太太说：“牛牛，你想吃鸡蛋吗？奶奶给你煮。” 牛牛大声喊：“我一泡尿浇死了一个人，不信可以去看，那个人还躺在地上， 一动不动。”他再次指向那个方向，重复着刚才的话。 老太太很着急，天黑了，老母鸡就不好找了，明天牛牛要吃鸡蛋该怎么办？ 但是找了一晚上，怎么也没有找到。她想明天天不亮就起床，再去找一遍，再找 不到就去聪张三旺家借个鸡蛋，不能让孙子吃不上鸡蛋。 她走回家去，天已经彻底黑了，村子里的灯都亮起来了，儿子还没有回家。 她想，儿子回来了，让他明天去镇上买一只能下蛋的老母鸡，不能整天去张三旺 家借鸡蛋。 老太太看到孙子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吃着什么。她打开灯，牛牛扭过头 来，满嘴的油腻。 牛牛说：“我吃完了。”他手里拿着一根啃剩下的鸡骨头。 老太太问：“哪儿的？” 牛牛说：“刚才我去聪聪家玩，他们正在吃呢，我就要了一块肉。” 老太太自言自语，说：“不过年不过节的他家怎么吃肉？” 牛牛说：“我吃饱了！奶奶，我吃饱了。” 3 几个孩子正在围绕着一辆警车转，他们是从村头一路小跑跟着那辆车过来的。 车停在那个有死尸的地方，下来几个警察，有拿着笔写字的，有拿着尺子量的。 牛牛是最晚知道村子里来了小汽车的孩子。他刚吃了奶奶做的鸡蛋。他说： “奶奶我吃饱了，我要去杀人了。”说完跑出去了。 牛牛看到孩子们围着一辆小汽车转着看，也跑了过去。 聪聪说：“这是警察，专门抓坏人的。” 牛牛说：“我知道！我要告诉警察，那个人是我杀的。”他跑到警察面前， 说：“那个人是我杀死的。” 一个年长的警察，走过来，说：“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聪聪急忙跑了过来，说：“那个人是我杀死的！牛牛在撒尿的时候看到的， 他根本没杀死那个人。” 警察笑了，说：“你叫什么名字？” 聪聪说：“我叫聪聪。” 牛牛说：“我叫牛牛。” 两个孩子是同时说出来的。 警察问牛牛：“聪聪说是你最先看到尸体的？” 牛牛立刻拍着胸脯说：“是！我在死尸上撒尿了。” 警察问：“你是什么时候在他上面撒尿的？” 牛牛说：“我想不起来了。” 聪聪说：“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打死那个老母鸡的时候。” 老太太正在村头找老母鸡，听到牛牛说话，就赶紧走过来了，一把扯住牛牛 的胳膊说：“你瞎说什么，杀人是要杀头的。警察同志，小孩子不懂事，瞎说 呢。” 警察说：“是的，我想跟孩子聊聊，他是第一目击者。” 老太太拉着牛牛就走，说：“果然是张三旺偷的鸡，小孩都承认了。” 牛牛坐在地上大哭，挣脱开奶奶的拉扯，说：“就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 聪聪在一旁大声喊：“是我杀的，我还杀死了鸡，你敢杀鸡吗？你要是敢你 就敢杀人？” 老太太想好了，不用让儿子去集上买鸡了，直接让张三旺赔。他要是不承认， 问她儿子就行。她拉着孙子，气呼呼地去找张三旺了。 昨晚她就去找过他。他不承认，说什么路上捡的，还要放狗咬人。什么东西？ 这下好了，看他怎么说。 聪聪继续说：“我杀的那个人。我先用弹弓打死了胖婶婶家的老母鸡，又把 他打死了。”他仰着脸，把手里的弹弓给警察看。 警察笑了笑说：“是你杀死的，是你杀死的，你快去玩去吧。” 聪聪蹦蹦跳跳地跑开了，他很开心，他说；‘警察说了，是我杀死的，牛牛， 牛牛，你耍赖皮。” 法医已经把尸体上的雪打扫干净了，对尸体进行仔细检查。围观的人都倒退 了一部，发出了害怕的声音。 面前的尸体冻僵了，不过面部表情很生动，像睡着了一仰。 但是，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眼前的这个死人，是他们村里的，就是老太太的 儿子，牛牛的爸爸。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他怎么会死了呢？怎么死的？还是赶快去告诉老太太，她还没走远。 4 老太太正在和张三旺吵架，大老远就听到了他们对骂的声音。张三旺没有开 门，老太太就在门口一遍砸门一遍骂，说：“张三旺，你会遭雷劈的，偷老婆子 的鸡。我要告诉儿子，他会一斧子劈了你。” 张三旺也不甘失落，他说：“你儿字算个屁，别让我看到他，要我看到他， 指定弄死他。” 那群人就来了，说：“你还有工夫吵架？你儿子都死了，你还有工夫吵架？” 老太太转过身来说：“你儿子死了，你是张三旺的小老婆啊，帮着他欺负一 个老太太？” 那个男人说：“你儿子真死了，就在雪窝里，你孙子还往他脸上撒尿呢？” 老太太觉得不对头，看着这群人都跑过来了，在张三王的门口堵了一堆。他 们不像开玩笑的。 张三旺的儿子也在，他在远远地站着，看着堵在他家门口的这些人，不知所 措。 老太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尖叫起来：“我先杀了老 母鸡，又杀了人。那个死人是我杀的，不是牛牛杀的。牛牛没那个胆子！” 老太太把孩子推倒，恶狠狠地说：“早知道你爷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俩 都得吃政府的枪子。” 张三王听到了儿子的尖叫声，推开门，拉起儿子就往家走，老太太眼毒，扑 过去抓住了张三王的衣角。两人扭打了起来。 警察把车停下后马上过来拉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说：“都给我住手，没 工夫管你们的闲事，让那两个小孩出来，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牛牛说：“我杀的那个人，还朝着他撒了个尿呢。” 聪聪说：“是我杀的，还先杀了一只老母鸡，又杀了人。” 老太太指着聪聪说：“看到没有，他承认了他杀死了我儿子，还杀死了我家 给牛牛下蛋的老母鸡，这是让我们家断子绝孙呀这是。” “小孩子的话你也信？”警察继续说：“死者是你儿子？去现场去确认一下 吧。” 老太太坐在了地上哭起来，说：“你以为我老婆子真相信是聪聪杀死了我儿 子呀？用腚想一想我也知道，是张三旺杀死了我儿子，可怜的儿子呀，死了老婆， 这么多年了，自己又死了，可怜的儿子呀。” 众人劝解不下就都散了，张三旺也赶紧趁机拉了儿子，把门关了起来。 警察也没有办法，他们想让老太太和牛牛做个笔录，但是牛牛早不知道跑哪 儿玩去了，老太太也哭个不停。 老太太说：“”警察给我老太太做主，枪毙杀人凶手，替我儿子报仇……” 警察说：“先到现场去确认一下，是不是你儿子，做个笔录，我们一定帮你 抓住真正的凶手。” 老太太还是哭，她说：“一眨眼的工夫，我儿子就没了，我就这么个儿子， 你让我老婆子怎么活呀！该死的张三旺，偷吃了我家的老母鸡，昨晚我去找他要， 他怀恨在心，才杀死了我儿子，你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天色已晚，警察决定将尸体带回去尸检。看老太太情绪太激动，就让几个人 把他送了回去，他们回到了市里，等明天确定了是自杀还是他杀，再来处理这起 案件。 牛牛看到奶奶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回去，高兴的不得了，跳着喊： “奶奶坐花轿啦，奶奶坐花轿了。” 5 老太太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她到儿子的屋里，看到牛牛坐在床上摆动玩具。 她说：“牛牛，你爸爸死了。” 牛牛说：“我想吃鸡蛋了，可是现在还不是早晨。” 老太太走了出去，顺着让飘零的雪花覆盖了起来的路，慢慢走了起来。不知 道过了多久，她坐在张三王的门前。 天上有月亮了，照的地上的雪发亮，耀的她睁不开眼。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坐 在这里。她想，明天得去镇上买只能下蛋的老母鸡，小孙子要吃鸡蛋。也不知道 警察还会把儿子的尸体送回来不。她想把他埋了。 牛牛跑过来，爬到奶奶的背上，抱着她的脖子。 牛牛对奶奶说：“我想吃鸡腿了。”他眼睛看着张三旺家的大门。 老太太说：“他杀死了你爹。” 牛牛说：“是我杀死的那个人，不信你问聪聪？”他朝着院子里喊：“聪聪， 你说人是谁杀死的？你敢发誓吗？谁输了谁一脚摔死？” 聪聪在那边说：“赌就赌，谁怕谁？” 那边想起了激烈的打骂声，还有聪聪的哭喊声。 老太太喊：“你个臭不要脸的，滚出来！” 那边没有了动静，一切又安静了。 雪花又开始飘了，这时候老太太有点冷了，她对牛牛说：“去，给你奶奶拿 件衣服去。” 牛牛说：“你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去拿，我要去找聪聪玩。” 老太太说：“你敢？” 牛牛已经跑远了。过了好一会，他拿了一件衣服来，是儿子的羽绒服，在他 卧室里那件羽绒服。 老太太想，儿子死了，上午还骂骂咧咧的说没酒喝，现在就躺下来的了。她 把衣服扔在了地上，看了一眼孙子，说：“你饿吗？” 牛牛说：“我要去吃鸡腿。聪聪肯定在屋子里吃鸡腿呢，聪聪还骂你是胖婶 婶！” 老太太说：“老母鸡死了，明天你吃不到鸡蛋了。” 牛牛喊：“聪聪，出来堆雪人。” 老太太说：“明天去赶集买只老母鸡，能下蛋的。你坚持一天，后天你就吃 到鸡蛋了。” 牛牛说：“再不出来我可真走了。” 老太太不说话了，那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牛牛觉得没有意思，就走了。老 太太看着他瘦弱的身影，说：“明天你吃不到鸡蛋了，后天我赶集去买只能下蛋 的老母鸡。你是当大官的料儿。” 雪越下越大，牛牛的脚印被覆盖了。老太太使劲揉揉眼睛，确实，东边一片 白色，看不到牛牛的脚印了，连牛牛瘦弱的小身体也消失了。她害怕起来，往四 周看看，周围都是一个样，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任何地方都一个样。她 浑身发抖，好像发烧了。她想回家，可是站不起来了。 老太太冲着张三旺喊：“你快出来，我快死了。” 那边没有动静。她又喊了几声，也就不想喊了。她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好 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候，她给儿子买了一串糖葫芦，儿子蹦蹦跳跳地跑着，消失在 她眼前。 老太太困了，她想睡一觉。 6 牛牛一大早就爬起来去找聪聪，他本来想吃一只鸡蛋的，才发现家里没有人， 他就自己爬起来。他看到院子里一大片白色的雪，真是太漂亮的了，他也不吃鸡 蛋了，他要去跟牛牛说，只要他借给他那个弹弓，去打死一只老母鸡，他就领着 他去那具尸体前撒泡尿，要转着撒，能画一个圈儿，他要看看到底谁画的圈儿更 圆。 聪聪家的门还关着，牛牛用脚踢了几下，对里面喊：“大懒虫，快起床，我 带你去看死尸，我教你到死尸前用尿画圈儿。” 那边是聪聪的声音：“早起床了！我爹不让我出去。你奶奶在我家门口坐着， 就是我爹也不敢出去。” 牛牛往四周看了看，说：“我没看到奶奶，她早走了，你出来玩。” 门开了，先是张三旺伸出脑袋来看看，发现只有牛牛在，就打开了门。聪聪 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聪聪说：“咱们堆雪人吧？” 牛牛说：“我要用你的弹弓杀死一只老母鸡，然后我带你去那个死尸前撒尿， 我叫你画圈。” 两个孩子一起去了，他们没有找到死尸。 聪聪说：“在哪儿呢？你骗人吧？” 牛牛说：“我没有，昨天就在这个地方，骗你是小狗。” 聪聪走开了，他觉得牛牛早就把那个地方忘记了，他说：“牛牛，你忘记 了。”他走着走着，身子往前边一伸，头往后倾倒，他滑到了，滚在了一旁，后 脑勺捧在一块石头上，一动不动了。 牛牛发现，这个地方，正好是他昨天撒尿的地方，他兴奋极了。他跳着说：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喊了几声，见聪聪没有动静，就说：“真没意思！” 自己走开了。 牛牛又回过头来，找出了聪聪的腰里别着的弹弓。他要亲自去杀死一只老母 鸡。等把老母鸡杀死了，再来告诉聪聪，看他怎么说。 牛牛转了很长时间，一只老母鸡也没有看到，他有点沮丧，顺着路一直往西 走，就走到了聪聪的家门口。他听到张三旺在院子里唱戏，声音很洪亮，好像他 是京剧票友似的。当然，牛牛根本不知道他唱的什么，也不想知道。他惊奇地发 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牛牛看到聪聪的家门口有一个凸起，很像昨天他看到的那个。他很兴奋，跑 去找聪聪，冲着聪聪喊：“快去啊，昨天那个死尸跑到你家门口了，不信你去 看。”他弯下腰拉聪聪的胳膊。聪聪一动不动。他又踹了两脚，聪聪还是不理他， 他就走开了，说：“大概是死了。”跑回到了聪聪的家门口。 张三王还在唱戏。 牛牛爬到那片凸起上。凸起的地方冻住了，很硬，很滑，他好不容易爬上去 了，有点站不稳，又滚了下来。他往东看了看，还好聪聪没过来，要不让他看到 了就会笑话我的。 牛牛继续爬，终于爬上去了。他脱掉裤子，撒了一泡尿，他特意转了一圈， 尿液撒在雪上，立刻融化，形成了一个深黑色的圈儿。 他跑到聪聪那儿的时候，看到周围又围了一群人。他想冲进去，看看是不是 那个死尸又出现了。他太兴奋了。他飞奔过去，却让一只大手抓住了，是昨天来 的那个警察。 警察把牛牛抱了起来。 警察问：“你几岁了？” 牛牛拼命地哭了起来，想挣脱开警察生硬的衣服，但是他失败了。 警察冲着牛牛又说：“你害怕死人吗？” 牛牛停止了哭声，说：“我不怕，我还杀死了一个人呢。我先杀死了一只鸡， 又杀死了一个人。” 警察说：“那好吧，看到死人不许害怕。” 牛牛说：“拉钩。” 警察把他抱过去，指着一个死人的照片说：“是你父亲吗？” 牛牛看到照片上的人是昨天那个死人，他认识。他说：“不是。我爹比他 老。” 警察说：“你看清了？” 牛牛说：“我爹我能不认识？”然后牛牛抓着警察的帽子说，我奶奶呢？我 想吃鸡蛋。我今天还没有吃鸡蛋呢。” ◇◇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