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笔误----散记诗人余秀华 尔雅 从中国回到美国，坐在自己书桌前，思绪有时会飘很远。“行走在路上”的 感觉，真的很好。有许多感觉感悟感动感情存储于心。 想起在湖北，确切说是湖北荆门，那是个很小的城市，但它特产诗人。比如 程宝林，比如张执浩，韩少君，黄旭升，平林舟子，向锋，磨牙狗狗…… 以及 余秀华。 那天受邀于诗人平林舟子。进入一花木扶疏社区，他家位于底楼，家中装修 装饰十分舒服宜居，书房颇风雅，地下室有储藏红酒的酒窖，特别的是，他家有 写意的后院，种花种菜种树，朋友们或站或坐，喝茶聊天，而平林舟子则不嫌麻 烦地，担当起功夫茶茶艺师的职责。 谈起余秀华，平林舟子说，我打个电话，约她过来。巧的是，平时繁忙，常 在外地参加文学活动的余秀华刚好在家。接电话后她不辞辛劳匆匆赶来。 余秀华身着白色无袖连衣裙，白色球鞋。她歪歪扭扭走下后院阶梯，口齿不 清与众人打过招呼。与电视中过肩长发不同的是，眼前的她短发齐耳，显得精炼， 比之前媒体上看到过的要漂亮很多，诗人气质稳稳在线。 余秀华十分善谈健谈，机智幽默。并不避讳其农妇出身，偶有粗话，令她更 显本真。她问我身边的小狗叫啥名字？我也不知，告知是韩少君家的。她便说： 哦，就叫小韩吧。 余秀华热爱所有美好的事物，也“好色”，凡是“帅哥”我都喜欢。余秀华 如是说。 余秀华喜欢谁，爱上了谁，在当地文化界朋友圈是公开的秘密。其实也不算 秘密，因她敢爱敢恨，喜欢谁便大胆说出来，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更别说接受。 原来，爱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她不年轻，不漂亮，且因从小脑瘫，摇晃走路，谈吐困难。但爱情是她人生 中最重要，不能没有的东西，所以便是她诗歌创造中最重要的主题。 “其实 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 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 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 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而且，她对爱是有严格要求的，不是身边随便抓一个就可以。为了忠贞不渝 的爱，刻骨铭心的爱，不惜千里迢迢，浴火焚身：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 ” 在诗人平林舟子及美丽妻子绵绵家的葡萄架下，韩少君夫妻，黄旭升夫妻及 余秀华等十余人，我们喝茶聊天，度过了轻松闲适的下午茶时光。平林伉俪，提 早订购了最好食材，在小区外餐馆烹饪加工，诗人们推杯换盏，尽兴而散。 夜幕降临，新月如钩。平林夫人绵绵开车，我们两对夫妻送余秀华回家，也 是趁机去看看余秀华居住生活环境。我们最希望看到的是网红成名后的她，生活 境遇的改善，今后生活有保障。 月夜访诗人余秀华。大约半小时后，我们的车沿着两边插满红旗的新农村康 庄大道，首先去到“余秀华广场”。泊好车，我们一行人走在空旷，曾经是农田 的大街上。两边昏暗的路灯，平时为节电不开的，今天是余秀华提前电话通知村 长，有诗人朋友们前来参观。走入余秀华广场，月光灯影里，余秀华的诗歌朗诵 播音，低迴在寂静的夜晚，更添无穷意味。 “月光这么白 白到我不敢揭开它的假像：罪恶被覆盖 善良被损伤 北方的大雪没有这么固执，这么凶狠 没有把一切事物都撂倒的决心 我穿得更厚，才敢从月光里穿过 ……” “为了爱你，我学着温柔，把一些情话慢慢熬 尽管我还是想抱着你，或者跳起来吻你 …… 只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女人，把人间的好都安在你身上 还想去偷去抢 ……” 可是， 在这颜值当道的年代，有谁真正只关心灵魂的事情呢？ 广场入口竖有”余秀华旧居”的霓虹灯箱牌。以及余秀华及其诗歌的中英文 介绍，她被誉为 “中国的艾米莉. 狄金森”。穿过诺大广场，来到其旧居，旁 边有“月光落在左手上”灯箱牌，造型是一本翻开的诗集。 其旧居是农村常见的老旧土坯房，外墙泥砖凸凹不平，里面灯光昏黄沉郁。 旁边新建有会客室，墙上挂有大大小小很多像框: 其中有与中央电视台董卿及各 媒体的访谈照，也有与外国作家，记者的合影等等。 然后，余秀华带我们去她家，目前她与老父同住。这是新建连体公寓中的一 套。余秀华叩响门环，可无人在家。余秀华说，老爸肯定又约会去了。进屋即是 客厅，余秀华客气地泡茶，待我们坐定，老人家回来了。他脸色红润，身板结实， 双手粗糙，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老。记得余秀华曾在访谈中玩笑说: 我爸很好客， 记者把我们家米都吃光了。 她家居住环境不错，这是套十分宽敞的两层小楼。楼下是客厅厨房，客厅雪 白墙上贴了一些农家常见的，艳俗但喜庆热闹的画。楼上有卧室，书房及阔大的 阳台。余秀华说自己常坐在阳台边小桌小板凳上写作，我心里遗憾阳台光秃秃的， 既无花草又无滕蔓，甚至有点乱糟糟。 她对爱情，有特别独到的见解: 爱情是非常玄幻的事情。某一天我不想你了， 我要换个人去想，这也是爱情，所以爱情在我们心中是永恒的，但是爱情的对象， 可能在不停地变换，爱情对象，从一个变成多个，到底是我们人性的坠落，还是 人性的上升，还是人性的平衡？…… 书房书架及桌上零乱地摆放堆积或摊开着很多她要读的书，而她想送给我们 她自己出版的诗集，却翻来翻去难找到。她内心丰富，极其聪明，见解独到，机 智幽默。这样杰出的灵魂却装在极其不相匹配的躯壳里。 夜深了，走出余秀华家门，我们上车离去，回望月光下向我们挥手道别，孱 弱但坚定的白色身影，令我禁不住深深感叹: 真是上帝的笔误啊。